給佑軒
Q:當兵經驗是幾乎每個台灣男人都經歷過的,不論年紀說起入伍好像都是昨天的事,彷彿鬼門關前走一遭,值得頌揚,而這樣的經驗在《懶藍》中你用一個遇鬼的經驗所架構出來,這樣的設定是怎麼想到的?
噢,是這樣的。我也想要嘗試一下類似魔幻寫實的手法。以往望而生畏,乃因讀過許多將魔幻寫實之手段誤為目的,本末倒置之小說,錯誤地心生排拒。我錯了,也許借重這次的嘗試,來擴大能供調度之素材也不賴。由此觀之,以往我對小說的看法是太狹隘了。我曾向我的妖怪朋友們比喻,性別友善的光譜上有保守不堪的真愛聯盟,文學的光譜上,也許我可以加入「真文學聯盟」了。從今天開始,我退出「真文學聯盟」。也許能更自由也不一定。
Q:POA這個角色從故事前半的『要弄死POA。不是肉體的消亡。是弄他,讓他生不如死』到「說故事的POA」是主角心境體悟的變化,也是軍隊在一個月裡所展現的兩種截然不同的面向,這又是怎麼架構起來的?
其實要說架構,這篇已是沒什麼架構的了,跟我以前保守的寫法很不一樣。以前的作品都好刻意喔,這次就嘗試讓它自然流動,要往哪裡泛濫,就隨便他囉。我拿給朋友看的時候,他認為太突兀了,我自己也覺得。可能因為篇幅的關係吧,很多細節無法處理得更細膩合理。這也是我的通病。下次會改進。
Q:在作品《女兒命》中,有一句話讓我印象深刻「漂亮物都麻煩」,而在這篇《懶藍》中你也多次提到「帥gay」、「醜男」可以談談你對漂亮、醜怪的想法?
讓米開蘭基羅代替我來回答你。他,驕傲又傲嬌的天才老gay,對我有極大啟發,包括他的創作態度、他臨老入花叢的氣魄,以及他獻身藝術一如干將莫邪捨身煉劍的精神。在翡冷翠的某個小博物館,米開蘭基羅的頭像與他的作品〈酒神〉擺在一起。老人猥瑣又哀戚,鼻樑歪斜的面容、少年披著葡萄藤,無疵的筋肌與笑靨,他們肇生之對比震懾了我。此二者同出而異名,同謂之玄,玄之又玄。老頭子的黑唇動了動:「他是我缺乏的。我一輩子願成為他而不可得,因而我創造他。」我拿相機要拍。「NO PHOTO PLEASE!」睡眼惺忪的女館員阻止了我。
Q:你覺得你的小說創作與前輩作家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?對於自己和同輩的創作者你什麼期待嗎?
回答這題太害羞,不如叫我脫光光。只好請小叮噹代替我來回答你。每位寫作者都站在現在回顧過去。過去也許看得清楚,現在卻不,除非我搭上後設的時光機。尤其,站在現在、必須被評論的人又是自己。那我需要兩臺後設的時光機,一跳脫現在,二跳脫自己。
比較異同已超越我的能力。每個人都是不一樣的,前輩與他文學史上的鄰居必也迥異。若跟自己比,要我自述,我會說:沒有什麼才華的我,至少是很真誠的。
至於我與我同輩之期待嘛。不管怎樣,別在五濁惡世被擊垮了。關心社會,讓情感更有力量。不從俗,獨立思考。身為人便盡人的責任。
Q:請問你最喜歡的小說家是誰?為什麼呢?你有買他的全套著作並在寫作或是生活上受到他的影響嗎?
紀大偉老師對這類問題的回答很打動我。他是怎麼說的?我大概記得如此:如果我說出來,那種神祕性就會消失了。寶鑽的光輝黯淡,變回不起眼的石礫。就好像咒語必不可解。大悲咒的悉婆耶,娑婆訶,翻成中文,似乎再也無法震動天空。
我喜歡郭松棻。不僅因為他是我永遠追趕不上的臺大學長,也因為他生活與寫作的態度。李渝老師有時會告訴我們他是如何的一個人。敦品、力學、愛國、愛人,說的是他。社會議題與文學創作處理不好就格格不入,淪為濫情又扁平的教條之作。郭老師的作品中,兩者渾融為一,精妙的手法我至今無法參透。只能以遙遠的他為準,向前看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