/聯合文學 7月號/2017 第393期
「欸,這立可白到底怎麼開。」
我望著天豪的大黑手中,筆狀的飛龍牌立可白。鮮藍與深白交織的立可白的身體,在他橘紅色的、帶著青筋的掌心,特別突兀。
這是我買給他的第十三支立可白。我多麼希望他好好讀書,好好做人,不要走上他們家那些男人的路。當我看見他一臉屌兒啷噹,被老師叫出去罰站,罰半蹲,被椅板一下一下地抽,我就十分心痛,好像那一下又一下抽著的,其實是我的心。
抽著我的心的,不是老師,是天豪。
有一天的體育課,我不舒服,待在教室休息,其他人在操場打著籃球。我遠眺天豪亮晶晶的身體,抓起他剛才匆匆換下的制服短褲,將自己的鼻子安裝在裡面。忽然一陣砰砰乓乓的風。我衝出了教室,看見了同樣亮晶晶的身軀。
那天起,天豪對我的態度變了。他命令我跑腿,命令我寫作業,幫他送情書給喜歡的女生。我偷偷將情書撕掉了。幾次以後,天豪發現了,也沒說什麼,以後就他自己送。
我望著他走到她的班上時,那雙毛茸茸的雙腿,忽然有了動力。我想起了自己功課很好。我開始督促著天豪讀書。老師公開表揚了我的行為。我站在臺上,溫柔地望向了天豪,發現他的眼神不涼不溫的,有點諷刺。我送了他更多的立可白。他的立可白用量愈來愈大了。他好用功。我在心中溫柔地表揚他,企圖隔空摩擦他的心。
他的成績遲遲沒有起色。有一天,我躡手躡腳潛入他家,想就近督促他。我看見他用小刀切開了我買給他的立可白,倒進一個紅白塑膠袋,揉捏它,然後將鼻子安裝在裡面。我的眼淚蓋了下來,我決定裝作什麼都沒看見。
畢業典禮前,天豪終究被警察帶走了。臨走前,他叫住了我。
「過來。」他說,「過來。」
我過去了。「至少我有開心到。」他說,「送你兩個禮物。第一個。」
他將我的頭壓在他的褲襠上摩擦。「你一定很愛吧。第二個。」
他扔給我一支立可白。鮮紅色的。
「我總算把它打開了。我裝了我最秋的東西。送你。」
什麼東西?我問。
他悄悄對我說了兩個字。
我看見他耳朵上的薄毛。他走遠了,我兀自燃燒。
那天以後,直到長大成人的如今,我都用飛龍牌的立可白。都用鮮藍色的。天豪送我的這支鮮紅色的,我沒有勇氣打開。當我聞到了立可白的氣味,我就想像,每一支立可白的氣味都跟天豪一模一樣。我溼了。永遠乾不了的一支立可白。
每天,他送我的這支,在我手上,被我握得溫溫熱熱,好像他剛剛射進去那樣。我附耳去聽,想聽見裡面千軍萬馬的生命活力。